一期一会_分卷阅读_80(2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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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深夜,在朦胧夜灯下,她撕掉贴在半扇黑焦木门上的封闭火灾现场的公告,就着微弱亮光,悄悄潜入家中,踩着隔壁小小放在门口的木凳,上面叠放两块家中用于充当置物架的空心砖,小心爬上露天的小阁楼,伸手在一面墙壁上摸索半天,终于从其中一个烂洞中摸出一个小小铁盒。铁盒到现在仍然温热,吹一吹,以衣袖擦掉灰烬,打开来看,里面的宝贝都还在,终于放心,重新盖好,小心塞到屁股口袋里,转身下楼。
  下楼梯时,被尘雾呛的咳嗽一声,四周墙面立刻掉落大片墙皮,落地时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啦啦声响,她这时感觉到害怕了,眼睛不敢去看四周,只想快点离开这里,手抓住阁楼门边一根半焦的木头,小心翼翼踩到空心砖上去,努力看清地面,往下一跳,落地时重心不稳,身体往旁边一歪,人栽倒在地。摔倒之后,忽然听见房顶上有奇怪的动静,于是抬头去望,瞬间被一块松动掉落的焦木砸中额头,顿时血流四溅,于当夜也住进了医院。
  今年一年过的本来就不是很顺,再加上本命年的加持,都没有来得及提醒自己小心九月这个月份,就已经受了伤。人生以来,再也没有比今年更糟糕的九月了。
  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,她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。
  这个梦,这些年她时常做,以至于梦里都知道自己在做梦,在发现自己在梦中身处的场景是一大片开满鲜花的花园时,她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岁刚过,十九岁未满的那年夏天了。
  那年夏天,暑假将要结束的前几天,姆妈又去华山路打秋风,马屁拍的到家,把女主人哄得极为开心,聊起自己女儿金不换时,姆妈就说她很想过来请安问好,可惜一直没有机会,云云。女主人心情正好,随口说:“有什么啦,我家门槛没那么高。她想来,就叫她到我这里来过几天,正好来陪陪我家的小客人嘉琪。”
  姆妈听了,不要太开心,千谢万谢。女儿叛逆期,难搞,动不动冷言冷语摆臭脸,这么热的天,火气都大,动不动就吵架。正好趁这个机会躲几天懒,也让她见见世面,于是回家后就赶紧她送了过去。
  姆妈鸡贼,特地找出来过时的旧衣服硬逼着她穿上,叫她过去以后,嘴巴甜一点,眼睛活一点,合了大美人儿的眼缘,说不定可以讨来一些人家淘汰的衣衫包包,说,别看是人家淘汰的,其实都是值钱宝贝。出门上车之前,对宝贝女儿一身素净旧衣左端详右打量,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像话,就在路上买了一串白玉兰,给她别在了衣袖上。
  关于大阿姨服务的女主人,她早前从姆妈那里也听到不少,据说是个香港富豪养在上海的外室,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,生了个儿子,在男人那里不要太得宠,不要太得意。
  对于姆妈口中时常说起的那个美人儿,以及美人儿所居住的大宅,她充满了好奇,又无限向往,老早就想去一窥究竟了,虽然穿了一身自己不喜欢的衣服,但是为了能够去见大美人儿,也只好忍了。
  到了华山路,女主人已经叫大阿姨在门口候着了,领她进去的时候,大阿姨一路上给她说了很多。大阿姨和姆妈互相看不顺眼,比起姐妹,更像仇敌,对于她这个外甥女,大阿姨当然也不可能喜欢到哪里去,讲了半天,都是关于她自己和女主人的,话里话外透露着自己在这个家里颇受重视的意思,说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超然,女主人又是如何如何的离不开自己,巴拉巴拉。
  大美人儿那时候刚从外滩搬到华山路没多久,叫大阿姨说起来,新家是比不上原来外滩的老房子的,老房子坐北朝南,阳台外就是黄浦江和东方明珠,想看外滩和陆家嘴的风景,根本不用出门,家里的阳台就是最好的看台。
  在大阿姨嘴里,华山路的新家和她们在外滩的房子相比较,条件差到简直住不了人,但她到了人家家里一看,简直被人家后面那一大片花园给美得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  她都不知道,距离自家不过几公里的地方,竟然有这样一个漂亮如仙境一样的人家。而自家和人家所呆的,竟然是同一个上海。
  正在花园里流连,这片美丽仙境的女主人来了,看清远远走来的大美人儿如花朵一般的面容后,更是有种心脏停跳,时间静止的错觉。这大美人儿真是美,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与高贵,一举手一投足都说不出的明艳动人,年龄明明同姆妈不差上下,一旦开口说话,却又有种超脱年龄的天真与爱娇。
  艺校里面本是美女扎堆的地方,就是她自己,漂亮了这十几二十年,不论学习多差,从小到大却都被同学和老师们捧在手心呵护着,从来没有受到过一点为难,今天在这里,她却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自惭形秽。而且今天一身旧衣,被人家身上华丽衣裙一衬,仅余三两瓣儿的自尊心被挫败的所剩无几,但拜姆妈生的一副十三点好秉性,她心中没有嫉妒,只有喜欢,以及那么一点点的可惜:这样的美人儿,她想嫁谁不可以?
  大美人儿对小美人儿的美貌亦是一惊,不住夸她脸蛋儿漂亮,身条儿优美,看她身上旧衣,马上叫大阿姨去自己衣橱挑几身闲置的衣裙给她替换,并叫她在家里不用拘束,想要吃什么,直接跟她大阿姨说即可,然后问了几句她哪里读书,功课如何,还介绍了嘉琪给她认识,叫嘉琪下午看电影时,把她也一道带出去。
  她刚来得及向嘉琪介绍完自己,就被大阿姨给拖回厨房去了。她们什么身份?又凭什么做人家的座上宾?做人要识相,要会看山水,不可以把主人的客气当福气的。只有厨房,亦或是洗衣房储物间,那里才是合乎她们身份的地方。
  大阿姨完全无视她的不乐意,直接把她带回到了厨房,叫她给自己搭把手做事情。她说起来是来做客,结果却被大阿姨拉到厨房做了小佣人。幸好她心大,虽然不乐意,却没有放到心上去。只是她喜欢人家后花园里的那片风景,厨房里呆不住,也不愿和大阿姨坐在一起相对无言,便自己去冰箱里取了一瓶果汁,悄悄溜出去,坐到一株花树下的秋千椅上喝。
  大门口,嘉琪出门去看电影,花朵儿一般的女主人挥手同她道别,叫她在外小心,早些回来,晚上一起吃饭。二人笑语晏晏,关系亲密非常,要不是大阿姨亲口告诉她,她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她们会是正房长女与父亲的外室这种关系。
  记忆里面,从前爸爸还在的时候,姆妈听说爸爸和谁搞七捻三了,马上就要打上门去,和人家抓个你死我活,怎么样也得在人家脸上留下几道印子,骂个痛快才行。反之亦然,姆妈如若敢在外面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,爸爸得知,回家马上耳光伺候。在他们这样的人家,家庭成员之间的复杂性,已远超她理解能力。彼时她年纪小,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,索性就不去想了。
  大阿姨为了表现出自己的重要性,一天到晚围在女主人身边转,宝宝长,宝宝短,她冷眼看着,一天下来,发现大阿姨在这个家里的地位,其实并没有她本人所说的那样高,女主人也不是少了她一分钟都不行,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已。而且,人家还有一个宝燕姐,据说才来了一两年,却掌管着男主人的书房,甚得男主人信任,隐有后来居上的势头。
  不过宝燕姐嘴笨,话说不来,更打不来小报告,大阿姨吃准了她这点,就想着法子恶心她,欺负她。比如在擦身而过时送她一只白眼,或是背着女主人,盛气凌人的对她讲话。不过宝燕姐好涵养,即便再委屈,也从不啰嗦,大阿姨的力气便如同使在了棉花上,反而愈来愈生气。
  做客第二天,大阿姨忙起来,又喊她去厨房搭把手,剥个蒜,择个菜什么的,她不理睬,径自去冰箱里为自己找饮料,天太热,最想吃的还是冰淇淋,站在冰箱门前,往里伸着头,正在一盒香草和覆盆子之间犹豫时,忽然听有人在耳边说:“很难选择对不对?”
  回头去看,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脸,男子二十三四岁的样子,高大且白净。她一米七出头,但看他时,却仍然不得不仰起脸,看他一脸随意,吊儿郎当的样子,无需人来介绍,她自己就知道,这就是令那位大美人儿得意又得宠的李家二公子了。
  他读书时候的照片客厅里面就有,进来出去都看得到,气质和现在大不相同,但脸上大致轮廓却没变。而且,大美人儿和大阿姨她们的谈话中心,也总离不开他,所以她还没见到他前,就已经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了。
  后来大家都说他斯文好修养,其实那会儿他才不是。他那时对人客气疏离,足够礼貌,但笑容里却没有多少温度,属于酷酷的那一挂。
  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如此,就连大美人儿都抱怨,说他太冷漠,不爱亲近人,好不容易回上海一趟,却天天早出晚归,宁愿和狐朋狗友骑着摩托车在外乱跑,今天上海,明天外地,从不愿意呆在家中,陪自己说说话。
  她目光在他眼角泪痣上打转时,他大概嫌她愣怔的时间有点长了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:“excuse me?”
  她赶紧走开几步,让出地方,却没有就此走开,而是站在他身后悄悄打量他,除去身形高大,穿衣打扮其实就一普通年轻人的样子,套头卫衣,运动短裤,脚上一双沙滩拖鞋,随意阳光,还带着点酷劲儿。她站的近,闻得到他身上有股汗味与机油混合后的味道,不够清新,却莫名好闻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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