溺青_分卷阅读_158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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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也问:“是不是在幼儿园,你又跟方耀打架了,他打你了,爸爸去帮你出头好不好?”
  好像某个闸口突然被打开,大舅忽然埋在外公的膝盖上,像失去了最珍贵宝物的小朋友一样,扯着嗓子嚎啕大哭。
  “爸,”他说,“爸,我已经不是小孩了,方耀打不过我了,你不用保护我,我可以保护你了,爸,我长大了,我长大了你就老了……可不可以永远不长大?为什么人一定要老?”
  多残酷啊。
  生老病死,遗忘和被遗忘,那明明是幼儿园的老师就得教会我们的道理,可是我们却要用一辈子来学会接受这一切。
  我看见舅妈悄悄的别过脸去,擦掉了满脸哭花的泪水。
  也看见阿青走出诊室,微笑着向送她出来的医生道谢,佝偻的背微微弯曲,紧攥着医生手臂的手指却微微发颤。
  她扭头,看见我,也看见痛哭失声的大舅,怔了怔,回过神来,复才蓦地无奈笑笑。
  眼底亮莹莹的阿青,冲我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。
  有眼泪流过她的眼角,又被她轻轻拭去。
  ——她冲我竖起手指,“嘘。”
  *
  确诊外公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之后的那个年,大概是我记忆里过的最沉默,也最平静的一个年。
  外公倒是很开心,一直杵着他的龙头拐杖跟在阿青后头。
  厨房里也跟,端菜上桌也跟,她在哪,他就跟到哪,一秒钟不见都不行,一秒钟不见,就扭头来问我们:“阿青呢?你们看见阿青了没?”
  有时沉着脸,像是不认识我们似的;
  有时又笑着,一把拉着大舅,问:“小谢啊,你怎么长这么大了——你妈妈呢?是不是又加班,没来得及去接你?”
  他的生活并没有半点改变,依旧装满了从他少年时就喜欢着的人,一直到他的感官逐渐失灵,记忆斑驳又东缺一块西缺一块,还是写满了阿青的名字。
  就像个抱着浮木不放的溺水人,阿青就是他最后对于世界的回应。
  所以,虽然大家都已经默默接受,外公不再是那个强大又说一不二的外公,他再不能够像过去那样,在我们的年夜饭上做“总结陈词”,不再记得我们每一个人的喜好给我们夹菜,偶尔还会犯糊涂,譬如在发红包的时候,满头雾水的问阿青:“小谢和阿嫣,不是两个红包吗?为什么要准备三个?”
  但是我们好像都还抱着一点熹微的期望:哪怕没有了外公这根顶梁柱撑着这个家,可是我们家里还有阿青,只要阿青还在,我们就还是一个圆圆满满完完整整的家。
  阿青或许也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  所以从始至终,从外公得病到新的病找上门,她一直都扮演着一个平静的“安慰者”和“照顾者”的角色,她从来不对我们表现出任何过分的、难受的状态,很少哭,更多的时候倒是笑容满面的,跟我们说:“哎呀,老年痴呆不恐怖的,你看你们外公,变成小孩子也很可爱,是不是?”
  她的笑容还是那么平淡又温和,好像在她眼里,无论外公变成什么样子,她都不会放在心上似的。
  ——“你们外公一辈子过得太辛苦了,老的时候能重新做一回小孩子,多好呀。我会照顾他,那你们呢,就都不准哭,不准把他吓到了,知不知道?”
  阿青说得温柔,也总能说到做到。
  我还记得,离开上海前的最后一个冬天,我们围坐在暖洋洋的客厅里,听着阿青给我们讲起她年轻时候和外公的故事,后来说到大舅小时候的顽皮可爱,也说起我妈妈年轻时候是怎样的张扬热烈,又被我爸“勾走了魂”,一去不回头,爱得坦荡决绝。
  外公听得特别的认真,偶尔还能想起来丁点细节,忍不住插句嘴,阿青也任由他说,从不打断,耐心地听他磕磕巴巴、说起自己记忆里的那一段。
  那时我坐的近,所以大家都全神贯注听着外公讲话的时候,只有我余光一瞥,看得清楚。
  外公说话时记忆也是混乱的,有时明明说的是我们的事,却认不出我们,看了“陌生人”便紧张,就下意识地往阿青身边靠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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