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头 60(2 / 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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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「等、等一下,如果大姪子没事,那……」三叔将打火机朝下挪,把石砾堆照得更清楚。
  顺着三叔的视线,我定睛一看,忍不住倒吸一口气,一连退了好几步:石砾堆里,露出一隻灰败的手臂。
  三叔立刻蹲了下去,毫不犹豫的握住那隻手,急急问道:「解连环?是你吗?你……你听的见我说话吗?」
  解连环的手指指尖,好像微微抽动了一下。
  三叔站起身,将打火机递给一旁的闷油瓶,捲起袖子:「……解连环,别担心,我现在马上救你出来。」
  看着三叔开始小心翼翼的移动石块,我茫然了。我知道那是我的李组长,是解子扬的父亲,而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他。最起码,他也是一个人,一个正在痛苦中的人。
  可是,为什么我就是不想移动步伐,走上前,去帮他搬开石块,解救他呢?
  对于自己的冷血,我感到万分惊讶,甚至有些害怕。
  我只知道,自己不断的想着,这傢伙已经不可能有救了,所以即便是搬开石块也于事无补。好像只要这样不断自我说服,就可以为自己的漠然开脱。
  而且,我不能理解,明明情况都已经演变成这样了,为什么三叔还是能够这样挽起袖子,为解连环搬去石块?明明那么绝决的想要置彼此于死地,却又那么绝望的想要捕捉过往的馀温。但是,谁真正回的去?谁真正能弥补什么?
  只见三叔搬开两块石头,便不再动作。我稍稍探头,藉着火光,看清了现状。解连环的头骨被一块落石击中,整块头骨已然碎裂,血和脑浆洴得四处都是,刚才因为有石砾灰尘什么的,还稍微掩盖着,现在三叔一把石块清开,血淋淋的场面便直接衝击我们的视觉。
  然而,即便如此,解连环却没有死。他瞪着一双眼睛,意识还是清醒的。这实在太恐怖了。如此痛苦,他却仍旧如此清醒。或许死亡本身并不那么可怕,但是死亡之前所需要经歷的痛苦,实在太可怕了。
  解连环的眼睛动了一下,视线落在我的身上。他乾裂的嘴唇嚅动,没有发出声音,但我能读懂。
  ──为什么……?
  为什么什么呢?为什么我还没死吗?还是为什么他快死了?抑或是,为什么是解子扬死了,而不是我死?
  我没有力气多想了。只是,我很强烈的觉得,其实最终,大家所冀求的东西都很渺小,甚至微不足道。说到底,解连环只是不想失去他的妻小、二叔三叔只是不想失去我、我父亲只是不想二叔三叔受苦……我们都只是人,非常普通非常平凡的人,有着很单纯的希冀,想要过简单的生活。
 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事情错综复杂,再渺小的希望也变得遥不可及。你掠夺了我的,他伤害了你的,我践踏了他的,鲜血淋漓的伤痛永不癒合。
  解连环咳了几声,他咳嗽的时候身体强烈的震动着,然后,像断了弦的音符,嘎然而止。他未闔上的双眼渐渐失去光彩,有一股冰冷的绝望蔓延开来。
  长生不死,起死回生。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?
  即便现在死在这里的解连环活转过来,谁又能治癒他心中的痛呢?谁又能救赎他受苦受难的心灵呢?
  活下来了,又有什么用呢?
  我默默的凝视着解连环的尸体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闷油瓶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,但是我没有注意听,我的注意力转到了三叔的身上。
  三叔茫然的瞪着解连环,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,我突然觉得他苍老了好多。
  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会一厢情愿的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是纯洁无暇的,未曾伤害过他人,不论以任何形式,但这是不可能的。
  三叔要我恨他,因为是他带了解子扬到吴家来,是他安排解子扬代替我去死,是他导致解连环陷入绝望。是他,的确,都是他。
  「……解连环错了,我,不是不理解他。」三叔缓缓的,发话:「我只是觉得……一直那样耽溺在负面情绪里,又要……又要怎么继续走下去呢?」
  是啊,三叔。所以解连环走不下去了。
  三叔走下去了,所以他大可这么说。但是那些走不下去的人呢?要怎么跟这些拥有切身痛苦的人们说,你们何不遗忘过去,大步向前走?过度乐观的想法对那些人来说毫无意义且虚假,只要不是能够理解他们痛苦的人,就没有资格毫无顾忌的要求对方一劲儿的乐观与正面。
  当然,沉浸在自怜自艾的情绪里并不是什么好事,但是,也不能这么单纯强势的要求别人只要不去想就好了。
  「我想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叔叔。」低沉的嗓音,三叔这么说道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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