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力能扛鼎 第306节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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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晏少昰却没落座。
  他一击掌,随行的侍女退出殿外传话,不一会儿,几名大力太监抬着一台放映机上来,立好了白屏。
  工部不缺能工巧匠,这半年来更新迭代,此时的放映机已经比唐荼荼造的一代版本大了一倍,白屏立在殿中,几乎能与盘龙柱比高。
  气氛松快下来,群臣小心窥着二殿下的神色,终于敢出声:“殿下怎搬出了万景屏风?”
  文帝定了定神,也问:“吾儿这是要放什么好戏?”
  这万景屏风,前半年是宫里的宠儿,最近这两月才失了宠。因为即便万景屏风有千样好,到底是个取乐的玩意儿,钟鼓司排来排去总是那些戏,皮影匠也刻不出更新鲜的花样来了。
  皇上不是玩物丧志的人,自二月最后看了教坊排的一场和曲院本,咿咿呀呀唱得人犯困,皇上睡了半程,那一觉之后,宫里这场万景屏的风儿就过去了。
  可每回这屏风一搬上台面,就代表着赏心乐事,必定是钟鼓司又排了一场好看的戏曲,不管文戏武戏,总归是团团圆圆皆大欢喜的。
  拿来做今夜的结尾也合适。
  晏少昰慢声说:“方才,我听诸位臣工屡屡说恨作书生辈,一辈子捧着孔孟经,不能亲眼看看关外是什么样,实在是一大憾事。儿臣思来想去,或可拿这万景屏作画,叫大伙儿一睹关外风光——来人,放罢。”
  几乎是他话音刚落,上头的文帝、旁边的太子都悟了:这是早早准备好的。
  和钟鼓司爱排的团圆戏不一样,这场动画没配歌声,也没奏乐,白屏上只有画,旁边一名侍卫声音平板地叙着事。
  皮影是在边地刻好的,用的是牛皮,不知道是牛皮不好打薄,还是边地缺色儿料,这皮影上色寡淡得很,后灯一照,透出来的是大片的灰白,偶尔才能看着几抹彩。
  关城的颜色是寡的,平头百姓买不起染布,满街黄的麻衣,蓝的素布,都是扑了灰的。哪有车马闹市?街上连青石砖都不铺,全是黄土路,百姓吃穿住行都是京城见不着的穷。
  城外,千万里莽莽大地,一年种不出一茬庄稼,野草倒是一长一世界。可一到秋冬缺水时,草原也是大片枯槁灰败的黄灰色。
  一群大臣看得愣怔。
  直到次年春风吹绿大地,白屏上渐渐有了鲜艳的色儿,蓝天白云青草的。
  众臣心头才松快些,一口气没舒展开,又被重锤敲得一懵。
  立春后绿了草,经过一冬的休养,正是蒙古兵强马壮之时,战事该起了。
  画里,再厚实的城墙也经不住炮火轰,残垣断壁之下,满地箭矢,破成条的战旗糊了血,直挺挺竖着,难民发了疯地逃,被射穿的兵与马一层摞一层,又被乱马踏碎。
  那是一片血海尸山。
  而前线,断后的余部还没撤回来,也撤不回来了,千万敌军从四面八方呼啸着包拢,是元兵最擅长的围杀。
  那地方有疯狂的巫教,穷到根儿里的蛮民造起反来,竟敢生生拆了太守府,屠尽太守满门。
  元兵的投石炮竟能把结了冻的黄河都炸穿;而大盛空有火器营,一半的炮兵连填弹都是现学的,只因一门炮太贵了,每年的军费有数,平时操练得俭省。
  原来,二殿下胜得也不体面,是靠离间草原两个部族,后又趁势追击才侥幸赢了的,用的是文士眼中最最卑劣的诈计。
  原来边地,不只是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,能端着葡萄美酒夜光杯、听着琵琶醉卧沙场的也不是兵,那不过是去边关游玩、顺道儿赏了个景写了首诗的风流官,戍边的壮士压根活不到十年归……
  真正看过血海尸山的将官,除了悼亡诗,再没什么值得提笔的。
  整个大殿死寂无声。
  太子抬头想看看父皇的脸色,奈何满殿烛光全熄了,这一眼什么也没看着。
  他无奈,低低斥了声:“胡闹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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