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家_分卷阅读_48(2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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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点头不迭,“你放心,都知道正日子,今儿还说起呢。”去必定是要去的,两家碰个头,还得商议底下孩子的事儿。说起这个也叫人发愁,颂银和容实是铁了心的,感情委实深,不好强行拆散他们。只有先定亲,算给颂银一个交代。那孩子心思重,述明又是个宠起闺女来没边没沿的,想了想,先尽着她舒称的来吧。这丫头从小到大闷葫芦似的,对于自己从来没有任何追求。现在能一口一个“非要他疼、非要嫁他”,那就说明喜欢透了,没人家不成了。他心底不无忧伤,女大不中留,留来留去留成仇,还是由她去吧。
  横竖人一多,和豫亲王的话也不好说了,述明拱手告退,两亲家相携找席面预备喝酒,一路遇上众多同僚,打招呼说笑,热热闹闹去远了。
  容实却没忙走,笑着对豫亲王道:“六爷今儿人逢喜事,恐怕没留意宫里的消息吧?”
  他是什么人呐,当然知道这位王爷人在此,心儿神意俱在内城里,这么说纯粹为了埋汰他。豫亲王眉梢一扬,似笑非笑看着他,“消息是接到了,正黄旗来人要调旗籍,我今儿忙得很,暂且没空,等明儿再处置。”顿了顿打量他,“猛不丁给佟家抬籍,出了我的预料,有什么说法儿吗?”
  容实知道他套话,颂银替他表了忠心,这位爷根本就不相信。只不过换了策略,面上不再发作了,开始十分审慎的试探他。既然一向信不过,他说有,他必然认定没有,这样倒也好。他笑了笑,“六爷不知道其中缘故吗?裕主儿遇喜不过是个借口,皇上要拉拢佟家,把他们从镶黄旗调出来。”他神神秘秘掩了嘴,凑到他耳边说,“其实裕主儿没怀身子,一切都是皇上的计策罢了。”
  豫亲王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来,笑道:“原来如此,皇上也是的,要给佟家抬籍又不是多难的事,何必弄得这么周折呢。”说着往花厅方向比了比,“过不了多久就开筵了,容大人入席吧!”
  容实拱手道好,走了几步回头看,他招底下人到跟前,不知吩咐了什么,然后摆了摆手,打发人去办了。
  他心满意足长出一口气,这主儿这么多疑,对人哪肯有半分信任。眼下全部精力都会转移到让玉那里去,正好景祺阁里也容他动动手脚。接生的那帮子稳婆嬷儿,里头有一多半是豫亲王的人,他早就打听清楚了。他燕绥利诱人心,他就不会花银子策反吗?总之是一场看不见的较量,还有两个多月,是胜是败,全凭运气吧!
  他上这儿露个面,任务就完成了,吃席他是不稀罕的,和颂银约好了见面,寻个由头就辞出去了。
  眼下昼短夜长,戌时还没到,天就已经黑了。胡同口有他的戈什哈,牵着马在那里等他,他打马扬鞭奔东华门,恰好赶上,再晚一步宫门就要下钥了。
  颂银那头呢,躲在衙门里怡然自得,豫亲王恼不恼她不知道,反正眼不见心不烦。白天零碎的事儿办完了,到了夜里反倒很忙,连话本子也不看了,专心致志绣她那葫芦活计。女红不是她的强项,她的手艺可能也就比郭主儿好一点,手掌心那么大的玩意儿,得耗费她不少功夫。做成一个不放心,搁在灯下仔细比对,看针脚怎么样,绣工好不好。直到十二个都做完了,穿上了坠角和穗子装在锦盒里,她托着两腮看,设想一下容实戴在身上的模样,脸上就漾起笑来。
  他说今晚要来找她的,来干什么呢?她心里一阵疾跳,简直有点续不上气。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盏茶,捧着茶盏出门看天色,天边一弯狗啃的毛月亮,颤巍巍倒映在她的杯盏里。她吹了吹,吹得波光尽碎,开始暗暗盼着他,又担心他溜不开号,赶不及进宫里来。
  等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滋味,心里七上八下的,干什么都没劲儿。她看看门禁上,两个苏拉坐在门墩旁打盹儿,要从正门进来就得惊扰满院的人。夜里各处都上锁,就算他是侍卫处的,也不能随意走动。难道要跳墙?她又是一阵悸动,这种事儿也忒大胆了,万一叫人发现可了不得。
  她满心纷乱,里里外外转了个遍。独自在灯下坐着,听见一点响动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。侧耳细听,嗬,不是的。回想过去这段时间,上值没工夫见面,休沐的时候碍于长辈训诫,不敢随便离家。前两天好容易相约吃席,结果刚吃个开头,后面来一大群凑热闹的,两个人又不能独处。算来算去,也就下值的路上偶尔凑到一起,能有那么两盏茶的闲暇,对于正相爱的人来说,时间总不够用,实在太匆促。今晚他要能来倒不错,从从容容说会儿话,用不着紧赶慢赶的了。
  烛火跳动,灯芯有点儿偏了,一面的蜡烛烧出个缺口来,簌簌往下流蜡。她揭了罩子拿铜针拨了拨,盘儿里没有凝固的蜡油捏成一个疙瘩,按在决堤的地方。拿剪子剪去一截灯芯,光就稳定下来,不再胡乱闪烁了。她转身把剪子收进抽屉里,不经意看见案头上的菱花镜,忽然想起是不是应该打扮打扮。她寻常素面朝天,从来想不起涂脂抹粉,这样不对。以前没有喜欢的人,打扮了也没谁瞧。如今有了容实,她爱听他夸一夸,说妹妹今儿太漂亮了,天仙似的。她一想起这个就高兴。
  忙篦头,篦子上蘸一点头油,把那些散乱的头发约起来。找扁方梳个小两把,戴上他送的紫玉簪子,一朵含苞的玉兰在髻上开出花,恍惚能闻着香似的。再找粉,匀匀地扑上一层,眉毛倒是不用描的,不描都黑得像偃月刀呢。上回纽一顿送她的胭脂还在,小瓷盒里装着樱桃大的一撮,据说耗费两斤花瓣才制成的。她探出小指点上一点儿,压在唇瓣上,再抿一抿,气色顿时好起来了。镜子里照了又照,确实和平时不一样,女孩儿还是应该打扮打扮的。
  正臭美呢,院里忽然响起敲门声来,她心头一蹦,细听动静,人是往她值房来了,不过不是容实,是看门的苏拉,尖声尖气儿在窗口通禀:“小佟大人,冯寿山打发人传话来了,说老佛爷突犯了心疼病,要上太医院请人瞧病。”
  这是大事,他们这些内务府官员上夜,提防的也就是这个。她应声出门,忙挑灯往慈宁宫去,乾东五所的太医已经到了,请了迎枕跪在炕前把脉,只说老佛爷气堵了心,多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了,没什么大碍。
  颂银转头问冯寿山,“给养心殿传话没有?”
  冯寿山说已经着人去了,料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来的。
  她点点头,看皇太后神色,见她闭着眼睛眉头紧蹙,哪是什么心疼病,分明因为娇儿子今儿大婚,自己去不了,有意给皇帝发发难,好让豫亲王明天就进宫来瞧她。
  作为皇帝呢,听说太后病了势必要来问安的。廊下太监高呼一声“皇上驾到”,殿里顿时跪倒一大片。颂银在一旁垂首侍立,见那明黄的袍角一闪,皇帝到了太后炕前,温存道:“皇额娘凤体违和,儿子心里记挂得紧,听了消息就即刻来见您。这会子怎么样了?”转头问底下人,“现开了什么药?伺候老佛爷用了没有?”
  宫女忙细细答应,太后脸上却不甚热络,淡然道:“皇帝日理万机,为我的病忧心,倒是我的罪过了。你身子也不好,自去歇着吧,我这儿人多,照应得过来。上回我打发太医去瞧你,听说你把人撵出去了?这么的可不好啊,讳疾忌医要不得。你年轻轻的,保重圣躬要紧,别作践了自己的身子。”抬起一手挥了挥,“去吧。”一面掩住鼻子,把脸偏了过去。
  颂银心里顿时难受起来,看皇帝,脸上的悲伤几乎要倾泻出来。有什么比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嫌弃更叫人痛的?太后不愿意他多逗留,是怕被他过了病气,寥寥几句就打发他走,让他来干什么?无非是让他瞧一瞧,皇太后病了,该让外头的人进来探病了。如果不是为这个,恐怕今生都不愿意相见。
  皇帝并没有挪步,箭袖下的手握了又放,握了又放,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强自按捺下来,缓缓叹了口气道:“皇额娘体念儿子……儿子心里真高兴。咱们母子身在帝王家,原比民间少了几分亲厚。儿子自小是愉贵妃带大的,没在皇额娘跟前行孝,是儿子一辈子的遗憾。皇额娘保重身体,儿子只要看见您健健朗朗的,比给儿子添寿元,还叫儿子欣喜呢。”
  皇帝是个不外露的个性,说这些话本不是真动容,是伤心到了极点,一字一句能泣出血来。他还盼着太后能念母子亲情,可是太后不为所动,也许就因为不是自己养大的,哪怕他掏心挖肺,也激不起她任何爱子之情来。以前还费心维持表面,自打上次贬陆润看瓷器库,皇帝硬给留下起,情义基本已经断绝了。她闭着眼睛不说话,皇帝等了半晌,渐渐紧皱的眉心平复下来,脸上也没了表情。往外腾挪两步,又顿下步子,寒声道:“太后欠安,更宜安心静养。传令下去,豫亲王侧福晋明日不必进宫拜见了,待太后病愈再宣不迟。”言罢一抖袍角,扬长而去。
  太后猛地撑起身子,气得脸色铁青。果真当初喇嘛说得没错,这个儿子就是来讨债的。她熏灼了一世,没想到最后落在他手里,禁她的足,不许她与外界往来,甚至连那些儿辈来看望她,他都要横加阻拦。
  颂银掖着两手不言声,反正就觉得她自绝后路,很不聪明。皇帝既然有求和的意思,为什么偏要和他对着干?废她这个太后会遭天下人唾骂,那么就架空她,慈宁宫画地为牢,让她颐养天年就完了。皇帝狠下心肠,倒霉的最后不是她自己吗,这么厉害人儿,连这点都想不通,白瞎了。
  横竖她觉得皇上干得漂亮,站了半天很不耐烦,既然没什么事儿,就打算告退了。
  她上前,温言絮语道:“老佛爷别恼,作好作歹等到初一,到时候六爷和福晋就能进宫瞧您了。今儿天色不早了,用了药早早儿卸歇下,自己身子骨要紧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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